乐山行记

刘丽英

【天福茶园】篇

癸巳仲秋，择佳日远游。时至夕暮，云薄空朗，山明霞蔚，经夹江天福茶园，久仰旖旎风光，惟叹杳足福地。斯时致至，自是意兴旷达，遂驱车入园泊岸。因天色向晚，游人寥寥，故园门谢闭，只可赏馆区植景，不可入茶山揽胜。

悻悻然而奈何！

·雅室·

却看园内。地面方铺绵石，纹络晰利，菱格廓廓，信游之上，步履豁达。为博茶意，造馆舍以念之，址于茶山之脚，坐北朝南，青瓦红墙，做檐造壁，璃窗明媚，阶石利落，观之仪态朴雅，触之肢体犹温。兴茶意而门楣楹联，举茶风而阶前树旗。

入得馆内，堂室开阔，木制为朱红，地石如璞玉，冷暖交互，相映成辉，素洁舒朗，古雅尽显。厅堂中央，物架罗列，一应天福茶叶，包装精雅，款款入架，供四方茶客青睐。墙面列架规整，尤茶器揽瓷之精华，形色琳琅，观之，眼波流光，抚之，难耐心痒。叹囊中清静，何堪万余惊扰，负娇媚燕语，婉转却之，词色有恭。根墩几案，姿态古雅，是经雕琢，技艺工整，布列迥异，坐落有致，围三五儒士品茗，两两贤客对弈。斯时斯物，神形濡之，岂不为心下悦哉！

·茶柳·

出得馆舍，清风拂面，夕辉朗朗，视野开阔，念物华天赐。映立水榭苍台，颔首低眉，颇见人工湖内，涟漪漾漾，喷泉独放，滴水散若珠盘；碧荷出水，娉娉婷婷，且摇且曳，袅娜生姿；鱼翔浅底，触卵石之音箜箜，载乐载舞，鳞光澜翻，波心屑玉。放眼周辟，湖岸杨柳旖旖，茶树卓卓；坛榭花影妖妖，萝竹婆娑。虽秋色数日，可见春音。极目远眺，溪流蜿蜒，曚昽如玉带之舞绰绰影影，迷离有涧泉之声淙淙泓泓；览厚山林木葱茏，松涛声声入耳，若清若离，依稀如乐之余音渺渺；山之福地，茶树蔼蔼，垅行有序，修割一致，其形如绒缎，其色如琉璃，袅袅漾漾，漫天际一色，明晰若练之飘飘，恍惚有茶香浮动。激意态之葳蕤，彰地气之灵秀。斯景斯情，耳目染之，岂不为心下怡哉！

唏吁！

限远眺难尽意兴，惟近观方解阑珊！

附以“七言”，以志方寸境色：

柳色·茶音

一

逸柳

孤云逸离碧空净，

阶台疏影斜晖倚。

闲尝西风拂细柳，

静听汤茗奏清音。

二

茗和

堂前抚枝闲愁薄，

湖堤踏花意兴阔。

轻风弄影半世柳，

素盏调茗琴瑟和。

三

风吟

旖旖斜晖话碧空，

绮绮柳色绘锦图。

盎盎萝竹浮雅风，

濯濯茗水吟唐壶。

四

缈影

茗水清濯道骨魂，

涟漪妖娆地气灵。

夕辉拂柳风缈缈，

花弄疏影蝶无色。

【凌云山·大佛】篇

今之乐山，乃古之嘉州，其境石雕巨佛，实为华邑之瑰宝，旷世之遗作。未睹其慈容，梦寐往之。所幸机缘有得，夙愿可尽，为是其志，心有切切焉！

·圣山·

翌日，曦光开和，有流岚若素，笼山色迷离，秋风初绽寒。

奈何意兴葱茏，无惧天之气色冷暖，共家亲踏露向山而行。山道刻意铺设，青石灰砖，错落有序，或缓坡，或阶台，曲径通幽，蜿蜒回旋于深林。山野溪脉纵横，更清流潺潺缓缓；修竹丛丛，笠叶阔阔，显青葱姿色烂漫。秋鸟啁啾，游人如织，形色缤纷，杂沓嘻语，缀凌云之瑰丽韵色。新雨初晴，林木濯濯如出浴，叶脉晰晰，珠露坠坠，参差漓落，吧嗒清丽之音低徊于草叶，偶有滴于肌颈，遂陡凉激之筋骨，瑟缩肢体，若寒若颤。泥息潮潮，呼之薄气袅袅，吸之喉咽涩涩，虽如是，一径谈笑从容，步态洒脱，遁倦怠之形，隐阑珊之意。间或嬉于亭台，湖光水色绕指，红鳞戏水，清风惹绿波。倚栏娉娉，湖亭无酒，人已微醉。小憩廊廓，墙面经文卷卷，廊柱楹联阙阙，凝目以阅之，其翰墨朗朗，文理昭昭，佛念达观俊逸，深远之意蕴不绝于心。如许佛理经卷，山间廊台随处可见，感染信游，菩提于山野，旷达于尘世。

·灵泉·

随行有姊亲，乐山之女，告山之腹地有灵泉处处，又“莲泉”与“八卦泉”尤胜。莲泉出水于石雕莲台宝瓶，触之，邪魅避散，饮之，百病可驱，熟地所感验之众，皆体态安康，福祉于门厅。

一行之家亲，好奇之心烈烈。举步疾近，入得山之腰腹，是一朗阔平地，八方佳客早已游达于此，人众偶有间或，隐隐可见汉白台石，其形恍若莲之独瓣。但见周遭，人群络绎不绝，摩肩接踵，参差无序，皆极以拥挤之能，引颈斜躯，长臂直尽台石，姊亲告曰，此即莲泉。盖众之为是濡泉之灵气乎？有客断续散之，可观气畅色润，喜在眉梢，概已触及莲泉之灵，了了心之意愿矣！

如是之紧况疏于晌时。为睹莲泉之清朗风致，领略曼秘之神韵，随家亲意故怠时至此。游人可数，朗步近之，莲台其貌尽悉可览，汉白雕琢，莲瓣磊落，层叠有致，莲蕊形为宝瓶，高二尺，瓶腹鼓如佳葫，瓶口阔如茗盅。乍看瓶之空空，无泉涌出，遂意下生疑，灵水无形乎？细观之，则瓶中通，阔如拇指，泉流汩汩，潺潺缓缓，自口溢出，其形色通透如玉润，玲玲珑珑，可娇可怜；其意态婉雅若素女，皎皎楚楚，可敬可护，仅观之，但觉清灵之气及体，心旷神怡，疾邪岂可近身乎？慨曰，此之灵泉唯敬观而不忍触之！

及至八卦泉，游人稍莲泉渐之。一圆廓石盘，中直米许，坐于石墩之上，着黑白两色，图为八卦，呈极阴阳之意，活流生动，清清泠泠，自卦孔冒出，故名“八卦泉”。

传女子抚黑即生阴柔之魅丽，男子触白乃具阳刚之气魂。

客至泉身，亦白亦黑，或阴柔或阳刚，各取其意愿。

余乃女儿之躯，除却柔魅，也需阳刚！为是，黑白两色，皆尽触之。

盖曰，泉眼无声，水自有灵；闲云无心，人自有魂！

·古寺·

达凌云圣寺，参天古木尽现，磬钟清鸣之音绕梁。览观庙堂高筑，郁郁森森，雕梁画栋，形色古朴。廊檐浮屠彰显，虽流年久远，唯见华彩浅逝，惟妙惟肖。院落林立，纵横贯通，层次分明，四合为围。

殊途红尘，自有躁浮之念，佛门净地，心向往之。今得以临境，意下畅然，念可于此清俗世之躯，静浮华之欲，求得少时“无丝竹之乱耳，无案牍之劳形”。徜徉寺门院落，尘念渺渺，空灵明净。仰佛祖之百丈金身，遂体态谦和，毕恭毕敬，眼波虔虔，心有念念焉。

四方俗客纷纭佛坛，攒动之躯，诚惶诚恐，为祈佛之庇佑，调素茗青灯盏盏，引燃烛高香支支。万龛灯焰，香火鼎盛，烟萝袅袅不逝于空；击木鱼，浮念珠，云客贤达，经卷声声不空于耳。

清乎？静乎？

回廊院墙，铭志之篇历历，逐阅之，感染于圣贤。

更见寺院修缮图影，已拆之庙堂砥柱，因年事已古，腐蠹可剧。叹曰：

曾为参天霸雄林，

指点韶华闹云腾。

佛光稷风身先逝，

古作黄土气更新。

观巨木颓逝，感流年日华，一朝光阴，聚散于瞬，挥之惜之何如！两茫茫盖不明其所以。

更叹：

一朝醉卧日华华，

流光年里展芳芽。

千山春煦迟来暖，

万里秋阴暮霭寒。

遁空门，尘缘未了，俗念难却；居红尘，返璞归真，万般需净！

·大佛·

乐山之大佛，乃弥勒佛祖大像。悠游凌云之山野，意念已恍恍，隐觉佛光笼形，眉目舒展，身心清旷。

所设游历之境，观大佛置于后，意为重中之重，留暇时有过，以期饱览大像之悠古神韵。

未见大佛，姊亲便告曰造佛之缘由。古之嘉州，乃“三江”大流汇聚之处，其水势汹涌，涛怒浪急，天日可惊，舟渡至此，恶浪颠覆，人楫无还。传水邪过甚，人力所避之不及。一云游高僧，法号海通，游历至此，见崖底怒涛咆哮，巨浪击窟，又闻水患之邪戾横行于民，决意造佛像于此，镇暴浪江涛，安风雷急流，以扬佛理正法。

初见大佛于一峭崖平地，见其头高耸出崖，为览其全貌，随行人众，亦步亦趋，近往崖壁。凭栏近观，大像坐于山之壑谷，随谷，其头部起于凌云半山，其足止于山底江岸，高出百丈之势，阔抵东西绝崖，丹壁若劈，一径谷底，若人各立一崖岸，两两呼应，其音渺渺，如穹无极。造像比例匀称，塑型雍容，双手抚膝，神势庄严，静穆慈和，瞰三江水域，威仪自露，背负凌云诸峰，其气势之雄伟，蔚为壮观。

细观大佛，可见头顶螺髻盘旋，密密层层，罗列有序。仅单髻概可容十许人等围坐其上；耳廓辽辽，廓内空隙如穹，可容三两人等并列。俯视佛身，各部阔达，皆无以数概之。览阔佛面，风化痕迹仅依稀，是由，无水浸渍，听闻造像排水奇特，隐而不见，通达大像之底。叹古之艺匠高卓，工具简朴，造程浩大，达技艺至极。须臾之顷，荡心潮波澜，澎湃有剧！

观隔岸绝壁，悠古栈道，奇陡无比，形如脉络，曲折九转，自崖顶盘旋折回于底，其上人脉汩汩，蠕行蠕动，观此场景，未临其境，心魄已惊。

临此，极顶俯瞰崖底，悬崖百丈，顿觉头目晕眩，肢体颤颤，手扶栈道护栏，举步维艰，屈膝蹲身，蹭蹭而下。路面凿崖而就，阶梯成形，宽不足米，游人拥堵，甚恐堪不负重，陡然掉落深底。移目侧壁，见石刻造像累达数百龛之众，因年事古远，剥蚀过甚，唯棱廓明灭。触模糊像影，叹岁痕悠悠，史迹已杳杳！

放眼“三江”，流域荡荡，浩浩渺渺，舟楫祥行。

至崖底，复观佛像，“仰之弥高”。

佛之脚下，众生芸芸，慧根止毒。

观巍巍大佛,感威威佛仪,悟娓娓佛念！

大千有我！